樓慶西： 中國古代建筑影響深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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樓慶西

Q：古建筑既是具像的史書，也是傳世的藝術。在世界建筑史上，中國的古典建筑都是獨樹一幟的，那么相較于西方中國古典建筑的工藝究竟有哪些獨特性?

樓慶西：林徽因先生在《論中國建筑之幾個特征》這篇論文中提出，中國古建筑最大的特征，是木料做成的框架結構，這跟西方古代建筑以石料為主非常不一樣。這種木質(zhì)結構有以下幾個優(yōu)點：

第一，接頭部分用榫鉚柔性的接點，加上木材本身的韌性，能夠抗拒突然力量的沖擊。突然受到地震沖擊也是墻倒屋不塌。

第二，木結構將屋頂?shù)闹亓?，通過梁架傳遞到地面，所以墻不承重，建筑之間開門窗比較自由。如果不愿意開門、窗，全是墻，變成倉庫也可以，全是開門、窗，變成廳堂也可以。如果不用墻、門窗，變成涼亭也可以，隨意自由變換，而西方以墻為承重的建筑是不可能的。

這樣好的建筑結構如何在現(xiàn)在得到傳承?有些山區(qū)，比如廣西三江地區(qū)，是侗族居住區(qū)，山林上生長了很多建筑杉木，現(xiàn)在的人們依然按照傳統(tǒng)方式，利用這些杉木做吊腳樓。這種傳承方式完全保留屋結構的本性和優(yōu)點。

第二種傳承方式是采用科學的方法，用小木料特殊結構拼接起來，變成屋架，克服木料長度受到限制所導致的跨度太小問題。舉個例子，上世紀50年代，北大、清華各蓋了一所大食堂，同時可以容納兩千多人吃飯。這個屋架采用一米多長的木料，將列環(huán)的節(jié)點拼起來，拼出的跨度有28米。還有一種辦法：用碎木料用粘合劑，不用拼成跨度更大的木結構，依然保留木結構的特有的韌性。

林先生特地提到了，木結構跟鋼筋混凝土結構相融合，因為鋼結構也是構架。這樣，我們就有可能用現(xiàn)代技術復原古建筑的面貌。比如過去燕京大學老辦公樓，還有文津街國家圖書館老館、協(xié)和醫(yī)院，都是用鋼筋混凝土結構，完全按照木結構的仿古形式建造起來。

舉一個香山飯店的例子，大家請看圖片。香山飯店看上去有中國古代建筑的神韻，但用的材料卻是全新的。梁思成生前曾經(jīng)想到，中國新建筑應該是“新而中”，或者“中而新”，是中國的，但是新的。

香山飯店的設計者貝聿銘大師是蘇州人，熟悉而且熱愛自己本鄉(xiāng)本土的建筑，因此效仿了蘇州建筑的特色。香山飯店的室內(nèi)運用了蘇州建筑特有一些窗花構筑一些新的構圖。蘇州園林的原洞門放置在大廳里，變成具有裝飾意義、沒有實用意義的構建。

這是傳統(tǒng)的以白墻壁為主，以植物、山石為畫，營造出素雅的畫面。這也給我們一種啟示：中國古建筑不僅是木質(zhì)結構可以借鑒，甚至建筑群的修造、建筑與自然之間的關系。比如建筑的裝飾，中國工匠善于把中國建筑的每一種構建，幾乎從屋頂從到基礎，每一種構建都美化，成為一種裝飾。這些經(jīng)驗在現(xiàn)在的創(chuàng)作當中都是可以繼承的。

樓慶西：古代建筑的裝飾精美絕倫騰訊文化：老師從中國建筑工藝講到了古建筑裝飾方式，中國古建筑每個部位都會詳細裝飾一下。除了一些現(xiàn)代傳承的例子，樓老師是否準備了更多關于古建筑裝飾藝術的欣賞?

樓慶西：和大家一起分享舉隔扇門和屋頂。大家非常熟悉的紫禁城太和殿的隔扇門，一扇一扇從上到下，上面是采光的，宮殿的顏色大紅大金，用龍做裝飾。說起來大家可能不信，其中一扇隔扇門共有57條龍。室內(nèi)隔扇門，可以避免風吹雨淋，很多特種工藝都用在隔扇上。而細節(jié)部分，工匠們用壓制成龍的裝飾，貼在木板上，或用景泰藍工藝，或用詩詞、植物繪畫體現(xiàn)某種人文精神。

宮殿內(nèi)部的一些隔扇，完全用漆器來裝飾，門板上用漆畫表示。普通民間，普通寺廟和住宅里能看見：左邊一條是荷花、荷葉和仙鶴，取“合和美好”的諧音。左邊這張是梅花跟喜鵲，喜上眉梢。這幅很有意思，云南一個寺廟里，一共六扇隔扇，一幅是完整的喜上眉梢的花，梅樹從左到右排列;背景立著竹子，下面有喜鵲，六扇是一幅完整的構圖。但是取任意其中一扇、兩扇獨立出來，也能夠獨立成畫。

南方隔扇的特色在于紋路，冰裂紋。冬天結冰，用腳一蹬，冰裂紋就出來了。放大仔細觀察會發(fā)現(xiàn)，每個交叉口上有梅花。冰裂紋上的梅花象征著臘冬嚴寒，萬花凋零，只有梅花獨樹一幟。還有一種紋路是萬字紋，萬字紋是佛教的記號，本來沒有發(fā)音的，后人用“萬”字表示。另外，門窗上很多雕刻，人物、植物、動物，都有各自不同的人文含義。

玻璃在中國出現(xiàn)得很早，但真正用在建筑上還是明清之后的事情。廣州因為對外交流多，所以比較早地在門窗隔扇上用玻璃。玻璃的裝飾跟木質(zhì)不一樣，采用刻花，左邊刻的是花卉，右邊則是芭蕉葉子，上面居然還有很小的螞蚱、蜜蜂，完全是一件工藝品。

這張是太和殿上面的正紋，有著三條交叉的節(jié)點，這跟陰陽五行有著密切關系。中國建筑因為是木質(zhì)，所以最怕火燒，打雷就有可能引發(fā)火災。古代不明白打雷的原因，也沒有科學的防治方法，只能聽巫術之言，將類似于魚的動物造型放在屋頂最高的地方，可以降雨。后這個造型由魚發(fā)展成龍。

走出京城到山西，在民間建筑上，各種各樣龍的圖案都出現(xiàn)了。而南方，廣州的情況則不同。廣東崇拜一種神魚，消滅火災，下雨，具有象征意義。這是葵紋，青銅器上經(jīng)常看到，也是起到象征作用。我們看到，從宮殿到民間，中國建筑物的裝飾形象的多樣性。